从明末群臣的见死不救谈谈伦理对于制度变迁的影响

马克思主义制度变迁理论认为,人类社会制度是从原始社会制度、奴隶社会制度、封建社会制度、资本主义制度、社会主义制度到共产主义制度演变的。然而,随着对历史认知的增加,我们会发现,社会制度的演变,主要因素并不是所谓的生产力的发展,而是伦理关系的变化。以生产力理论和阶级理论为基础来梳理人类社会制度的变迁是极不科学的。

不可否认,生产力的发展,是社会制度变迁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主要的决定因素。社会首先是多个人组合的集体,社会制度,即是集体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规范,而该内涵用中国原有语汇来表述,就是伦理。

从中国社会制度变迁历史来看,夏(耶元前2100年)商周可以确定是封建制(封王建国),秦汉以降,则是郡县+封建混合制度,显然并不存在所谓的奴隶制度、资本主义制度。重要的是,满清殖民(耶元1900年)及以前,中国社会制度均属王权帝制,前后贯穿了四千年而不变,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就是伦理。

中国社会的伦理核心内容是君王为尊,臣民为卑。并在春秋之后,由儒家学术发扬光大,成为引导治统的道统核心。

同时,道统是保持与时俱进,发展变化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伦理观点,出自【孟子】尽心章,在春秋战国时期即已存在,该学术论点在中国社会制度的发展过程中,与君王为尊的核心伦理对立统一,起着重要的稳定作用。但随着社会发展变化,君王为尊的核心伦理逐步衰弱,民为贵的思想过度发展,成为民粹,从而危害到了社会的稳定,我们可以在明末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以下的文章由潘飞翔发表于微信公众号旗帜中流:

1644年三月十九日,闯王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自杀,明朝灭亡。在最后的日子里,崇祯这个刚愎自用、极爱面子的皇帝,曾为挽救江山社稷做了最后的挣扎。他终于肯放下皇帝之尊,去哀求大臣和亲戚们捐款,给防守北京城的士兵发军饷,结果:皇亲国戚一毛不拔,满朝文武装疯卖傻。

低下“高贵头颅”的皇帝

朝廷有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崇祯发出捐款号召后,有一个60多岁的老头,来到户部,热泪长流,捐出了自己毕生积攒的400两银子。崇祯得知后,马上给他赏了一个“锦衣千户”之职。

相比这个捐出全部身家的老人,那些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就很不堪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捐了500两;太监首富王之心,捐了1万两……崇祯的意思是“以三万为上等”,但没有一笔达到此数,最高一笔只2万,大多数“不过几百几十而已”,纯属敷衍。

更多的权贵在哭穷、耍赖、逃避,一时间什么奇葩事都出来了:有的把自家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有的在豪宅门上贴出“此房急售”……

崇祯急啊,想来想去想到了自己的岳父周奎。他知道周奎有钱,也以为大难临头,他身为国丈,与大明的皇家利益休戚与共,怎么也有些担当吧。于是他派太监徐高上门拜访周奎,先不提钱的事,一上门就给周奎封侯,然后说,皇上希望你捐10万两银子,给大家带个头。周奎此时表现,堪称影帝,马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说:“老臣安得多金?”意思是,我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啊……他还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勤俭节约的清廉官员,举例说家里穷得只能买发霉的米吃。他坚定地给皇帝女婿的计划打了个一折,只肯捐1万两。

这是三月初十,距离京城陷落、崇祯自杀还有九天。

崇祯听徐高回复,很郁闷,也不好逼国丈大人太甚,但皇帝想,1万两太少了,怎么做榜样呢?于是把数额从10万两变成2万两。周奎眼看糊弄不过去了,怎么办?于是进宫去找女儿周皇后求援。周皇后急皇上所难,要求父亲也要帮忙分忧,为权贵们作出表率。做完思想政治工作后,周皇后拿出5000两银子给父亲。周奎又干了一件奇葩的事:他捐出3000两,另外2000两落入自己腰包,最后他总计捐出1万3千两。

在这次皇帝哀求权贵们“捐款救国”的运动中,总计募捐20万两。劝京城权贵们捐款的同时,崇祯还让每一个大臣从自己故乡举出一位有能力捐款的富人,只有南直隶和浙江各举一人,“余省未及举也”。他绝望了。

崇祯明明知道这帮人贪污受贿,有的是钱,他也屡屡以“国家民族大义”来晓喻他们,但权贵们就是不愿意放血,他虽贵为天子,却一点辙都没有。

“钱是我的,事是你的”

像崇祯这样低声下气找下臣要钱的皇帝,在中国历史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像明末这帮丝毫不给皇帝面子的权贵们,其奇葩程度,也极其少见。

权贵们为什么不愿意“捐款救国”?研究者认为,这帮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有个普遍的心理,皇帝不缺钱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干嘛要我们出钱?

崇祯有钱吗?

提供“崇祯真穷”佐证的,是一个名叫赵士锦的人,他在京城即将陷落之前的三月初六,奉命接管国库之一、工部所属的节慎库,三月十五——城破前四天——办理交割。

赵士锦后来把自己在历史巨变之中的经历,写了《甲申纪事》及《北归记》两篇文字。他在《甲申纪事》中写了当时国库空虚的情况:“新库中止二千三百余金。老库中止贮籍没史家资,金带犀杯衣服之类,只千余金;沅为予言,此项已准作巩驸马家公主造坟之用,待他具领状来,即应发去。外只有锦衣卫解来加纳校尉银六百两,宝元局易钱银三百两,贮书办处,为守城之用。”在《北归记》中,赵士锦感慨:“国家之贫至此!”

崇祯上任后接了一个烂摊子,自己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宫女不够用了,也不敢扩招,他甚至把宫里的金银器皿、大殿里的铜壶都当掉了,充作军饷。史料记载,崇祯还把宫里储存的人参等物品也变卖了。

满朝文武心照不宣

明末,君臣关系也很奇葩,互不信任,谁也不愿担责任。皇帝哭穷,他们也哭穷。似乎彼此在玩一个心照不宣的游戏。

其实,有相当数量的大臣,知道国家的财政状况,知道这个骄傲的皇帝,不到走投无路,绝对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来找大家要钱。但他们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这是你朱家的天下,丢掉就丢掉了,关我啥事?凭什么要我出钱?

明朝最后一任首辅魏藻德,状元出身,在危难之际走马上任,崇祯对他寄予厚望,但他让皇帝很失望。城破前3天,崇祯问他有何对策,并说:“你只要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魏藻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崇祯气疯了,一脚踢翻了龙椅。

城破了,皇帝死了,魏藻德投降了。李自成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殉死?”这个无耻的人回答说:“方求效用,那敢死。”(我正准备效力大顺朝,哪敢去死。)

“铁公鸡”们的下场

大臣们如此,官兵们更是如此:谁当皇帝,关咱啥事,咱不照样当官吗?守城士兵也是如此,没有军饷,咱为什么要卖命?史载:闯王大军围城之时,京城守军倒卧城头,“鞭一人起,一人复卧”。

大明灭亡,清军入关,接踵而来的是数十年残酷的战争,无人能够置身事外,明末清初人口损失惨重,后来才有了“湖广填四川”,具体损失多少?从数千万到上亿,不同的统计,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的血泪悲剧。

一个缺乏信任与共识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遇事谁也不肯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一味指责对方,势必最后同归于尽。

魏藻德,就是那个勉强捐了500两银子的家伙,想投降,结果被拒,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指责其身为首辅而误国,魏藻德为自己辩解:“我本是书生一个,根本不懂得政事,加上崇祯无道,所以才亡了国。”刘宗敏听了大怒说,你从一介书生到状元,不到3年就做了宰相,崇祯哪点对不起你,你竟诋毁他。说罢,命人掌其嘴数十下。

但打耳光,只是魏藻德噩运的开始。他被刘宗敏(刘出色地完成了拷掠权贵的任务)抓捕入狱,在被夹棍夹断十指的威逼下交出白银数万两,然而刘宗敏绝不相信一个内阁首辅仅有几万两白银,继续用刑,5天5夜的酷刑后,魏藻德因脑裂死于狱中。他的儿子魏追征又被逮捕,魏追征说:“家已罄尽。父在,犹可丐诸门生故旧。今已死,复何所贷?”旋即被斩首。

陈演,哭穷的大明重臣,被刘宗敏囚禁后,主动交出4万两白银“助饷”,被刘宗敏释放。4天后,李自成出京攻打吴三桂,因担心明朝旧臣趁机在北京作乱,决定杀掉一批危险分子,陈演仅获4天自由便被捉回斩首。

那些在崇祯面前哭穷的“铁公鸡”们,在闯军的酷刑前,纷纷交出了惊人的财富。当时京城之间,棍杖狂飞,炮烙挑筋,挖眼割肠,北京城内四处响起明朝权贵的惨嚎之声。同时,城中富豪不少人也被加以拷掠。史料记载:经过残酷拷掠,李自成军共得银7000多万两,均让工人重新熔铸成巨大的中间有孔窍的方板状银板,后来运往西安。

那个国丈周奎,当初哭着喊着只肯掏1万两银子的守财奴,禁不住严刑拷打,被闯军抄出了无数奇珍异宝,拉了几十车,光是现银就足足有53万两之多。

沙坡点评:

该文章内容所描述的社会现象可谓触目惊心,朝廷(体制内)之人尚且不爱惜体制,在其生死攸关之时,见死不救,这是什么缘故呢?

沙坡先生认为,主要原因有三:

一,朝廷与官员不相生,腐败至极。明朝对于官员的监督过度严厉的,官不潦生现象普遍存在,导致官员以不作为求生存,以谋利为实,尽职为虚。钱权交易的权力腐败又导致外患之下,各级职责缺乏能人担当,无法发挥应有作用。

二,民粹化。所谓民粹化,指政治制度过于侧重民生(不一定是百姓,主要是指体制内的人民)。正常情况下,人民与体制是相互依存的,但在民粹化严重情况下,人民过于关注自身利益,忽略了人民与体制之间的个体与集体的大义,当朝廷失控,无法在思想上强制人民为体制尽职责大义时,朝廷在外敌面前便不堪一击。从当前西方社会严重民粹化可以看到,政府与人民是对立的。

三,华夷分辨的原则被金钱利益冲淡。一个以利为上的社会,个体对于集体,对于其他个体没有忠义沙坡注:伦理的三元为【仁义忠】之意识,伦理形似于无。这样的社会,在外敌面前自然是持“谁当政都一样,我协助它,它说不定对我的生活有益无害”这样的思维。

以上三大因素中的民粹化,是社会制度崩溃的主要原因。从理论上说,民为贵的思想与君为尊的伦理基础是相互相成,对立统一的,一旦君为尊的基础被削弱,民为贵的思想便阳虚为民粹,社会制度赖以稳定的平衡点亦被打破。

此外,君为尊的思想,并非要求国家元首必须是皇帝,而是要求,国家元首,必须一如君子的德行,君子的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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