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楚國史——血泣楚天》(1-10)食蹯不得

城濮之役後,晉文公乘勢擴大政治影響,同年五月就組織了踐土(今河南省原陽縣西南,武陟縣西南)之盟,同年冬又組織了溫之會,第二年夏六月,組織了翟泉(今河南洛陽城內大他西南池水)之會。踐土之會有晉侯、魯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子、莒子、陳侯等國君主及周天子的代表王子虎參加。溫之會是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陳子、莒子、邾子、秦人。翟泉之會有晉、宋、齊、陳、秦、陳等國國君代表參加。通過這幾次盟會,晉文公一舉成為中原霸主。中原諸侯國多服晉,只有許、衛與鄭還不太服,衛成公到後來也服了,許國和鄭國則是發兵征討。此時楚國新敗,也不無力相救。許、鄭只好自個解圍,在晉秦兩強兵臨城下(-630),鄭派老臣燭之武夜縋出城入秦師,勸說秦穆公退軍。直到晉文公(-628)生前最後一年,楚才開始有所動作,這年春,楚派鬥章去晉國商談和議,晉也派晉陽處父到楚國,這是晉楚之間第一次通問。是否與晉達成和議,史不載,應當是暫時達成了,不然晉也不會派陽處父到楚國去。

晉文公死後第二年,楚成王看到,秦與晉之間打起來了,就開始策動許親楚,並計畫征伐順城濮之役背楚親晉的前盟友陳、蔡。許由於離鄭很近,晉在對秦取得殽之戰的勝利後,就糾集鄭與陳伐許,結果也應是,許被迫臣晉了。這一年冬,楚成王在沉寂五年後,終於又試圖開始奪回失去的中原。便派令尹子上侵陳、蔡,楚前令尹子玉兵敗自殺後,蒍呂臣(叔伯)接替了令尹之位,蒍呂臣或早已退職,子上接替之。陳、蔡本原本就臣服於楚,也見到晉文公死了,晉國力量有所削弱,於是很快就與楚重歸於好,併發兵與楚一起征討臣服晉的鄭國。因為前年鄭文公死後,其子蘭立,是為鄭穆公,往年,鄭公子瑕因得罪鄭文公而逃奔楚,楚於是借鄭與晉盟而伐鄭,若成功就送公子瑕回鄭國即位。結果呢,在攻城時,公子瑕意外跌倒了,就被生擒了,鄭穆公就把他處死了。這時,晉陽處父,又帥師侵蔡,討其背晉親楚,楚令尹子上於是就釋鄭救蔡。楚師與晉師又直接碰面了,兩軍夾泜(今河南沙河)而軍。這時的晉軍已沒有城濮之役時的自信,主要還是,不是全力侵蔡,陽處父首先就表明態度,戰也可,不戰也可,最好不戰,讓子上去決策,如果子上欲戰,他就退一舍,讓子上渡河。子上想戰,可是大孫伯(成大心,子玉之子)勸他不戰,萬一晉人失信,半渡擊楚,就再次面臨失敗。這樣,晉楚第二次交鋒,就避免了,雙方都退軍了,當然,蔡圍也解了。

因而,楚成王在城濮敗兵後,基本上沒有大的戰事,雖然楚的實力還是比較強,但成王也即位四十多年,年齡都比較大了,也沒有多少建功立業的雄心了。所以,這幾年,總體上是守住楚國的固有疆域,對中原是恃機進取,沒有大的開拓動作。於晉楚百年爭霸中,暫時戰略收縮了。

接下來講述一下,楚成王的結局。如果不是其子商臣的弑君,成王或許還能活上許多年。楚國的國君繼承,沒有諸夏那麼規範和嚴格,“立嫡以長,立子以貴”的原則,沒有得到貫徹,當然,在諸夏,雖有這樣的傳統,但在各國也經常發生奪嫡立庶、弑君不臣的事件。比楚國也好不到哪里去。楚國的傳統是“楚國之舉,恒在少者”,就是立儲君,以立少為常。商臣當時被立為太子時,也是楚成王不喜歡以前的太子,而黜彼立此的。前太子,史不載,應比商臣年長,當時,楚成王還比較年輕。子長曾經勸說過楚成王,不要立商臣,一是廢長立幼,亂之源,二是商臣蜂目豺聲,是能忍心幹大事的人。可是楚成王並沒有聽從他的諫言。直接導致楚成王被弑的,還是因為,楚成王年老時,又想像以前那樣,黜長立少,欲立王子職,商臣風聞這個消息後,還不敢肯定,其父是不是已經有這樣的打算了。商臣師傅就為他出謀劃策,讓他宴請楚成王的的妹妹江羋,在宴請時,作出不敬的樣子。當然,這裏的不敬不是現代人所認為的言語舉止輕佻之類的,而是不按相關應有的禮儀。古人講禮,且按身份、場合不同而有所區別,如果相關禮儀不合相關身份和場合,就是不敬。這樣就會激怒江羋,情急之下,江羋或許就會洩密。大概當時江羋已從江(國名,今河南信陽市羅山縣江國故城)返回楚國,且一直以為與楚成王關係要好,能經常接近楚成王。其他可能性或許有,但史不載,勿猜。江羋果然沉不住氣,說了句“宜乎王之欲殺若而立職也”,按現代人的話說,就是,江羋看到商臣對她不敬,就氣急敗壞地說了一句,“是說不得大王要殺你而立公子職了。”本來,楚成王的意思是廢商臣的太子之位而已,並非想殺他,可是江羋一氣之下,沒有多想,就說得嚴重些了,當然也不排除,在謀劃廢長立幼時,提到過殺商臣的建議。總之,商臣,通過這次成功的試探,基本確定了自己的太子位置不保了。潘崇就給他三個選擇方案,一是順命,臣服公子職;二是出奔它國;三是弑父自立。最後,商臣選擇了第三個方案。沒想到,在弑兄自立四十六年後,自己也要面臨被弑的命運。這一年冬十月丁末(-626年10月18日),商臣就以太子東宮衛兵所圍了成王,逼迫成王自殺,成王請求再吃點熊蹯(熊掌),這樣死也甘心,可是沒有被允許,實際上,楚成王是施的緩兵之計,熊蹯難熟,要煮很長的時間,這樣,或許就會有大臣、將卒來救。最終成王迫不得已自縊而亡。

楚成王死後,一時雙目還沒有閉上,史載有“諡之曰‘靈’,不瞑,曰‘成’乃瞑”之語,這當然是荒謬的,漢桓譚早已指出“屍冷乃瞑,非由諡之善惡。”這個不是我們所關注的重點,就楚成王一生來說,諡“成”是否恰當呢?諡法曰:安民立政曰“成”,這個諡是美諡,且偏重於內政,楚成王在位四十六年,同期的諸侯,齊桓公在位四十三年,秦穆公在位三十九年,宋襄公十四年,衛成公在位三十五年,魯僖公在位三十三年,鄭文公在四十五年,晉文公在位九年,楚成王在位時間算是最長的。在中國古代,國運同國君在位時間長短關係特別大,因為,中國的國君(皇位)繼承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經常會陷入爭奪君位的鬥爭,從而造成後宮幹政、宦官專權、權臣篡位的現象。說倒底一是世襲制度下,最高權力的不適任的問題,這或是因為年齡、或者因為智能、或者因為志趣等因素導致。二是君位的至高無上性而產生的對權力及其附屬的巨大物質利益和價值追求的追求。會讓一些人樂此不疲。三是能人賢士擇主而事的成功欲望和小人趨利避害的逐利動機、復仇動機與保護意識的推動。原因是多種多樣的,制度性的缺陷,導致這些現象在封建社會不曾斷絕。甚至,在現代社會,也不同程度的存在,事實上,只要是人群,就會有權力之爭,就權力之爭,就會發生類似的情況,當然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的時代特色,表現方式會有所不同。在此不詳論。

在這種情況下,國君個人在位時間長短,就體現了其權位的是否鞏固。穩定壓倒一切,國家的發展,穩定是很重要的,一個實權君主,在位時間長,說明其權位鞏固,政治清明,這種情況,國家就會長期穩定,長期穩定的局面,無疑就會帶來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繁榮。歷史上的事例很多,就不多舉了。楚成王近半個世紀的穩定治理,必然帶來了楚國的大發展,可惜,社會經濟、文化方面,史載很少。現考古成果,也難以呈現當時狀態。但就理而論,應當是這樣的。因而,“安民立政”的要求,楚成王可以說是達得到的,諡“成”當之無愧。不過,不能排除,與周竟的意識,周前三王,諡“文”、“武”、“成”,楚前二兩分別諡“武”、“文”,此諡“成”正好比周。

總體說來,楚成王時期(-671-626),楚國內部是基本安定的,是楚國歷史上繼楚武王五十一年(-740-690)以後,有史記載的在位時間第二長的君王,其後世也只有楚惠王五十七年(-488-432)超過他。因而,從楚武王開始的一百一十五年時間,特別是成王時期,是楚國奠定大國基礎的時期,楚國由一個居江漢間的蠻夷國家發展成為南據湖湘,西並巴夔,東抵接六安,北及漢陽,勢力範圍更一度達到齊魯的一個空前大國。為後代繼承者奠定了基礎,確定了開疆拓土的方向,以及國家的認同感與自豪感,滋生了大國意識。這一時期在文化上,是由固守蠻夷文化向接受華夏文化轉變的重要時期,以後,楚長期的蠻夷文化迅速與華夏文化融合,最終在楚地形成了與華夏文化有區別也有深厚內在聯繫的楚文化,成為華夏文化系統下的一個子文化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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